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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穿越不如怀念

发表于 2011-6-1 19:11:04 | 查看: 54900| 回复: 9

这阵子单位电视台轮番播放个人专辑周星驰李连杰成龙刘德华，很久没看电视的我到同事房间晃悠，电视正在放刘德华的一个片子，看了一会我戏谑地对着电视喊了一声“老板，换碟！”好一会，发现周围一片寂静，回头一看，诸位同事目不转睛的望着一个地方，有的看着天花板，有的望着窗外，脸上皆都挂着痴痴的宁静的充满向往的微笑，还有人眼中竟然噙着泪水。渗人非常。
我大吼一声：“靠，你们鬼上身啦？”
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的那个兄弟抹了一把即将溢出来的眼泪说：“死鬼，你勾起了我们对美好过往的回忆。”

此后几天，我们在食堂用膳的时候，饭桌上谈的都是所谓美好过往，去录像厅看通宵录像，惴惴不安的去买黄碟，掏鸟窝，挖野菜，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边放羊边烤玉米吃，看露天电影，偷西瓜，采蘑菇，看《霍元甲》《射雕英雄传》，等每周六放一集的《西游记》，打弹珠，放风筝……连平日里最内向木讷的同志都说的口若悬河眉飞色舞，每个人都能插上嘴，说起来都激动的大米饭乱喷，再说起现在的自己和现时代的孩子们则都言语暗藏唏嘘。好像是越活越回去了，辛辛苦苦奋斗这些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似乎小时候的天湛蓝湛蓝的草是碧绿碧绿的日子是滋润丰满的，现在则是一片萧索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寒鸦一般。

如你所知，我是个感性中带着理性，理性中又参合着感性的人，我不会被美好的东西蒙蔽双眼，尤其是这种美好是感觉这种不大靠谱的东西时。我觉得回忆和怀念都会撒谎，我们在干这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给回忆的内容蒙上一层金色光环。除非耳闻目睹贴身体会，我不会相信她会是那样温柔贤淑秀外慧中。

我决定去找穿越神汉，穿越回我们这几天都无比怀念的日子，亲身体察一番。

说起穿越神汉，我知道有这么个神存在是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有一天我正在看黄色小说的时候电话突然想起，感觉刚刚起来，这电话忒不合时宜，好在我提前已把铃声音量关小，没有吓到我脆弱的神经，起初没接，岂料它不依不饶地响，无奈接起，那边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女声：“请问是韩老师么？”
“呃，我姓韩，但不是老师。”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韩老师您就别谦虚了，您是《玩转三十六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好玩的书2011》的作者吧？”
“是，有什么好介绍的么？”我问。
女孩说：“最近有个非畅销书宅作家聚会，想请您参加呢。”
一听就是个没什么档次的聚会，即便我从没把自己当作家，但怎么说我也是个怀着作家梦的上进男青年啊，怎么好乱参加这种聚会，不过女孩的声音的确好听，想来人长的应该也不错，如果有《独唱团》作者照片里咪蒙的七八分我也算是捡到宝了，于是我接着跟她说下去：“我的几本书都是畅销书啊，况且我也不是宅男。”
那边说：“所以您在我们中间是老师呀，您虽然整天抛头露面但是你的活动范围也就几百平方米，一个月见到的不同的人不上一百个，算是跟宅沾边吧，我们组委会真的希望您能来……我也会去哦！”
她最后这句话太具有吸引力了，这组委会中定有高人知道宅男们会为什么而赴汤蹈火。问明时间地点后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然后按照要求打过去一百块钱会餐费。

聚会是在一个不带星的宾馆餐厅举行的，我按照时间节点去的时候餐厅里乱哄哄的已经开始抢吃的，桌子上坐的人各个皮包骨头面黄肌瘦，头发乱的像鸡窝，衣服油光闪闪，比刚从里面放出来的人看上去还惨。凉菜上一盘没一盘，热菜半路上就被打劫了，有不怕烫的直接上手抓，讲究一点的还知道带个塑料手套再抓。本想转身就走，又觉得太亏，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只顾着吃，没有人发现旁边还摆着几件啤酒，我搬了一箱找了个位子把啤酒放在脚下，拿出一瓶打开慢慢喝了起来。怕有人抢，我把脚踩在了啤酒箱子上。
正喝着，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韩老师您来啦。”
回头一看，一个如花般的女人站在身后，这个如花不是如花似玉的如花而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只不过她比那个如花瘦，也是面呈菠菜色风吹鸡蛋壳。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感觉具有非常强大的欺骗性。不过以我的涵养我对任何女性都是彬彬有礼的，无论长相如何。
她看了看周围，面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没办法，码字的都穷。您在我们里面算是富裕的了。”
我也方便面榨菜没断过，但我不想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我说：“还没吃呢吧？”
听到我温柔的话语，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哀怨的说：“力气太小，抢不上。”
我说：“你也太傻了，组委会的不知道现在厨房吃了么？”
她说：“组委会的在厨房就抢过一场了，还把一个同仁烫的蜕变了一层皮。”
我回头看了看，啤酒也已经被喝光了。于是把手中的半瓶啤酒给她，又打开一瓶啤酒自己喝，满是关怀地说：“喝点啤酒垫垫吧，据说这东西是液体面包，挺补的。”
她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幽幽地说：“要是它烤一烤后能变成固体面包就好了……啊，忘了我酒精过敏了……” 说完，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旁边一个声音炸响：“啊，有人晕倒了，快抢救啊，我来人工呼吸。”
一个三十四五的男人扔了手中的猪骨头冲上来将我推到一边抱着那姑娘开始人工呼吸。怎么说也是我叫她喝的酒，万一赖在我头上要送她上医院，那花费可就大了，我悄悄地抱着剩下的啤酒换了个地方坐。
那次聚会，我除了听来有穿越神汉这么个神存在之外一无所获。

一个人的期盼没有多大力量，当很多人期盼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力量就会很大，这个力量叫做众念力。当这个众念力达到一定当量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神，比如很多人想生儿子就有了送子观音，很多人想发财就有了财神……现代社会中很多非官二代富二代的觉得报国无门发财无路都想回到乱世去，之不能等穿越成王公贵族啥的，还有穿越小说的流行也助长了很多人穿越的欲念。聚会上有人说，写东西要有生活，想写穿越小说可以找穿越神汉到古代去体验生活，保准能写出惊世骇俗的小说来，可这神收费不低，只怕微薄的稿费抵不上穿越路费，而且他都是先收钱后送你上路，在座的人尝试过的只有寥寥几人。

召唤穿越神汉的方法很简单，他本来就是意识形成的，所以只需要用意识默想“我想穿越，穿越神汉快快来吧”他就会出现，出现的方法是控制你附近的人的意识，用这个傀儡的嘴与你对话。

别人一穿越都是成百上千年，我只穿越二十年左右，收费应该不贵吧我想。

一天晚饭后，我信步来到一个池塘旁边，这里常有美女出没，既然平常无法跟美女对话，那让穿越神汉控制她们的意识，与她们说说话也可以聊以自慰了。就在一个面容清秀长发披肩的美女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脑海里默想了那句话。憧憬着那美女吐气如兰轻启双唇与我说话时，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倒霉孩子，三四岁的样子，跑到我跟前听下，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说：“你找我？”
正当我愕然之时，美女已与我擦肩而过。
小孩开口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我说：“您是穿越大神？”
“是我，你想穿什么朝代？唐朝一万，再往前一个朝代加五千，往后一个朝代也加五千，战国之前五万起，而且不保证能送准到地。往返的话打八折。”
“唐朝往前加钱能理解，为什么往后还要加钱呢？不是更近了么？还有为什么战国之前那么贵还不保准能送到地呢？”
小孩瞪我一眼说：“靠，你还真是十万个为什么？今天心情好就给你解释一下。我是由意识形成的，而穿越也需要众念力的支撑，历史过去那么久众念力从何而来？从大家看书之后的念想而来！战国之前文字记录不全，所以念想不够，精确度也不高，耗费神力就比较多，自然收费贵而且不能保证送到准确地点。想去唐朝的人多，所以我把投放点定在唐朝，往前和往后都得额外耗费神力。就像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他去十万八千里这个地方不费力，去更远的地方就得翻好几个跟头，去更近的地方得刹车，都费事。明白吧。”
“完全明白，我脑子还是比较好使的，很合理，非常合理。”一个大男人拍一个小孩的马屁看上去的确有点滑稽，但此时我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那你去哪？”
“我去的非常近，我就想去二十年前的童年，不费事。”我说。
“还不费事啊，那得多费刹车片啊，况且你这也不好穿越啊，没有众念力！你是名人吗？记载你的书多吗？”他有点不耐烦了。
“这个……我现在还不是名人，没有一本书是记载我的。”我浑身虚汗。
小孩歪着头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先穿越到未来，看看有没有记载你的书，我看你挺想出名的，估计将来你会写些自传啥的，这就有文字记载了，然后再从未来穿越到你的童年。你还回现在么？还是一直呆到童年？当然了，呆到童年只是你的身体是同年周围的事情也都是童年发生的，但你的脑子是你现在的。不然穿越就没有意义了，你能明白么？”
“能明白，如果回去是童年的脑子那我就没法体会并记录童年到地是不是真如现在回忆的那样美好了。我还回来，现在还有很多东西我不能割舍的。我穿越之后我的身体还在么？”
“只是意识穿越，身体还在，不过你的脑子处于懵懂状态。”
“那我上班咋办？”
“靠，你上班又不用脑子！”
“倒也是……”
“你这来回得四趟，再给你打个折，优个惠，算下来十万零八，零头去掉收你十万。”
“啊，十万？！”我当时的形象跟动画片里吃惊的狼差不多，眼珠子跑出眼眶八十公分，上嘴唇原地待命下嘴唇贴地。
“能不能先欠着？我拿到稿费分批还你。”我弱弱地问。
小孩又白我一眼：“好歹我是个神仙来着，欠账，还分批还，亏你想的出来。没钱叫我来干嘛，真是浪费光阴，走了……piu”
话音刚落，小孩抖了一下，用充满迷惘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我弯下腰来狠狠地说：“看我干吗？你这小屁孩子。”
“噗！”小孩吐了我一脸口水，转身就往他妈所在的方向跑。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三十已过也算半截入土的人了，别说棺材本了，连老婆本都没存下。要是多挣点钱我就能回童年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了。真落魄，真失败呐……

如你所知，我不但是个感性中带着理性的人，我还是个上进的积极面对困难的人。回去的路上我已经振作精神开始想办法了。意念穿越，意念是可以自己控制的，我这个穿越不比别人，我要去的是我经历过的时光，我完全可以通过引导加冥想的方式让尘封已久的时光再次泛起鲜活，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个媒介来引导自己，我想到了那本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的生字本。

狂奔回宿舍我开始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找，终于在电脑桌抽屉夹缝里找到了已经泛黄的生字本。这本子上记着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事情，都是当时就记下来的，乃真真切切的第一手资料。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个人日记，严禁翻看”，我一页一页开始翻——这么恶心的字是我的手写出来的么？以下括号中为生字本上的记录。
（今天老妈打了我，我将来要报仇）
老妈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对我动手非常频繁，武器也总换花样，有时候是套驴的缰绳，有时候是铁锹把，这次用的是铁锹把，一只大人的手刚好能握住的铁锹把被她打折了，我哭的肝肠寸断，觉得她是后妈，我是个没人要的娃。这种感觉围绕了我好久好久，痛苦不堪。
（下午放学又被铁蛋打了一顿，他说明天再不还他钱就往死里打我）
小时候跟人打盖子，被打中就输一分钱，我总输还总爱打，于是欠了很多债，当时欠了铁蛋有三块多吧，这笔巨款根本无法偿还，他每天等在放学路上问我要钱。没有就打，我又不敢告诉老妈，因为很难预料老妈跟铁蛋谁下手狠。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尤怕放学钟声响起，当时死的心都有了，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半个学期，最后是成绩一落千丈的情况下引起了老妈注意，打我一顿后替我还了这笔赌债。
（往淑芬的文具盒里放了一条小蛇，老师说我明天不用再来了）
比我强壮的男生吓唬我，我吓唬女生是那时我经常干的事。这次是最严重的，老师发火非常厉害，言之凿凿的说让我退学。我哭了一天，脑子里想着将来要跟刘二娃一样了，住个土房房，娶个又丑又哑的老婆，整天在地里翻土块，我又一次想到了死。
……

我真的把自己带回了那个时段，那种彻底绝望的恐惧难自持的感觉再次占据全身，让我浑身冒汗瑟瑟发抖，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又回到了现在。我知道了，人的脑子跟人一样都有趋利避害的特性，它会把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沉在最底下，把美好的回忆放在最上面。还有就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与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关，所以即便是痛苦的事情想起来也不会有当时的感受，就像在看别人的痛苦一样，非但没有感同身受还有可能会有幸灾乐祸的快感。

每个人生阶段都会有快乐和美好，也会有恐惧和痛苦，都会过去……脑子会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供你咀嚼和温暖。到我垂垂老矣顺风尿湿鞋的时候，回忆起现在，一定会觉得这个迎风尿三丈的时光是多么的美好可爱，天是那么的蓝草是那么的绿姑娘是那么的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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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冬哥哥

发表于 2011-6-1 19:14:56

顺便发个广告，出售我的小提琴，详见http://jqcn.com/thread-130536-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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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拉条

发表于 2011-6-1 19:29:02

写的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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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器

发表于 2011-6-2 10:06:13

穿越不如怀念！何不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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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阡陌

发表于 2011-6-2 13:15:24

说起现在的自己和现时代的孩子们则都言语暗藏唏嘘。好像是越活越回去了，辛辛苦苦奋斗这些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似乎小时候的天湛蓝湛蓝的草是碧绿碧绿的日子是滋润丰满的，现在则是一片萧索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寒鸦一般。

从头笑到尾，被这段话打动。借小绿芽的权限加我喜欢的最后一个精华吧，老大别介意。

谢谢韩东哥哥对这个版块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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